* 以虚构角色,Enchanter Gemma / 魔法师姬玛的口吻来写的一篇笔记
她至今游荡于玛索亚所哺育的沃土,要将那狠心的国王, 拖入阿库玛索罗亚无尽的亘古!

温暖的季节到来时,请不要忘记打理一下后花园。在晴朗的夜晚人们可能会看见一个背对月光站在花园里的高大但弯腰驼背的女人,但不必为此感到惊慌,这是在春天才会出现的密斯提夫人(隐秘夫人)。
隐秘夫人在一些地区,比如米底亚大陆蓝湖以北,已经是家喻户晓的存在(其地位等同于水妖在哈伯兰半岛或风暴幽灵之于丹南沙漠),甚至在不同地区的民间故事里演化出了各异的行为和喜好,但成文的目击记录可谓是屈指可数。我能找到的最早的关于她的记载,是来自新海历1100年左右的草编纸手抄本《月间集》,它在阿瓦那善本图书馆地下一层钟区。
通用版《藏书寻迹指南》里,有关阿瓦那善本图书馆的部分已经有些过时。我从伯利锡卡的首都坐了两天的火车到达阿瓦那城区以后,才得知它已经不再是仅通过预约登记就能进入的了。现在,要访问图书馆需要带着三级以上的魔法师身份凭证或来自一级以上魔法师的许可信,或是将这些材料随访问申请一起寄送过去——来回一趟将耗费超过十五天的时间。至于我,加上返程和向玛利亚老师申请许可信的时间,我不幸在这上面浪费了三十几天,但我最后也没有直接询问管理员访客规定为何改变,不过有理由相信这是1492年的那起窃书事件导致的。
我并不熟悉玛索亚流域语族,虽然勉强能读,但是要理解那些带着各种专有词的诗歌就颇有难度了,所以在看完手抄本以后又托玛利亚老师帮我买到了魔法出版学会的伊西多先生译注的那版《月间集》,感谢印刷时代。
在《月间集》的第一篇章第12篇中,阅读者得以一窥那位名为密斯提的女性那神秘的身世和令人叹惋的命运——尽管这已经是诗人精心美饰之后的结果。希穆娜的一位国王在远行狩猎时,在深林里遇到一个身披长袍和鸟兽嬉戏的女人,国王见她高挑美丽,便将她带回来做自己的妻妾。人们见她不懂希穆娜的语言,便将她称做“外乡的神秘女人”,给她取名作密斯提,即“身世成谜的”。然而她在沉默寡言地作为国王的女侍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有人却指控说在夜间看到她张开衣袖和裙摆飞出皇宫外,在月下念诵着神秘的话语,而使女也在密斯提的房间里找到一只被开膛破肚的黑鸟,它的肚子里塞满“从皇宫后花园采摘的植物”。
最终,尽管语言不通的密斯提试图以手势和动作来辩驳抗争,她仍被被冠上了进行非善意魔法实践(即诅咒,其对象被认为是皇室成员)的罪名,被处以斩首之刑,其遗骸被埋葬于希穆娜首都第一皇宫的后花园——第一皇宫就是国王和主要皇室成员的常住地。诗歌有声有色地描绘了密斯提下葬时天空中是如何出现异象,大量的鸟类是怎么撞上皇宫的高墙而死去,那行刑的刽子手和抬棺的仆从们又是梦到了什么样的恐怖景象。最后,也少不了对密斯提的魂灵的描述——
“嗨——
“她至今游荡于玛索亚所哺育的沃土,
“要将那狠心的国王,
“拖入阿库玛索罗亚无尽的亘古!
“……”
密斯提夫人的埋葬之处乍一看会有些古怪:对于一个身处于新历初的希穆娜皇室的、被控有罪并处死的妻妾,她的结局既不是作为提前陪葬被安置在皇家陵墓,也不是像一般的被处死者一样陈尸荒野——她被葬在了“皇宫的后花园”里。
为什么会是后花园?根据我的想法,这大概和希穆娜王朝有关巫术和诅咒的早期认知有关。现有的文献表明,希穆娜的平民和贵族在解决诅咒的方法上并没有太大差异,而其中有三种方式在贵族区和民间都最为通用:(1)让施咒者撤销他们的诅咒;(2)对于一些普通的诅咒,直接杀死施咒者使它们失去效力;(3)对于一些特殊的、运用到活物或者外在精神力量(来自动植物、死婴孩或者异教神衹)的诅咒,需要向这些诅咒本身及它们背后的具有自我意识的力量表明/传达施咒者的放弃或死亡。第三种解咒方式的其中一种做法,就是使这些诅咒反复“直面”它们死去的施咒者主人,直到它们主动脱离受诅咒者并失去应有的效力。
将密斯提埋葬于皇宫的后花园或许正是出于此意:如诗中所述,密斯提夫人直到被处死都不愿交代任何有关巫术和施行诅咒的事,所以她的诅咒的具体情况仍是谜团,而考虑到密斯提有可能在诅咒中借助了活物或者外在精神力量,皇室便将她埋葬在从现实空间上非常靠近皇宫的后花园,以向潜在的皇室成员身上的诅咒“表明”它们的施咒者已经死去。
实际上,当我第一次读完《月间集》时,我仍然对她不甚了解——除了不知道真实性占比多少的诗歌和我从蓝湖以北的一些老人们那里得到的细碎的秘语——尽管从有益的方面来说,诗歌迫使我将圣水神秘学又复习了一遍。不过阅读朴素美丽的《月间集》译本倒确实是一种享受。为了得到更丰富和靠谱的信息,对隐秘夫人本尊的邀请仪式在所难免,不过在此之前我又进行了一番调查,以准备最适合邀请仪式的唤醒礼物,并学习一些希穆娜的礼节和问候方式以保证到时候的交流能够平稳地进行。
作为魂灵,隐秘夫人的行为模式属于间行性,也就是说,她的移动不受物理空间的限制(尽管依照目前已有的记录,她似乎从未在米底亚西部之外的地区现身),她会突然地凭空出现在各种地点,而往来这些地点时的移动行为并不能被观测到。此外,隐秘夫人同大部分人格魂灵(或者说死后魂灵)一样,她是“模糊”的;与这类魂灵接触的体验,近似于和一个在水底的人交流,他们的声音遥远而不可捉摸,而形体上也如同隔着水波一般,摇曳而朦胧。为了能与这样的魂灵沟通,我在仪式中还要准备唤醒礼物和波提舍蜜糖,礼物用以使隐秘夫人在此次仪式中恢复生前的人格和意识状态,而蜜糖则可以在我与她之间构建起一座桥梁。材料基本准备完毕之后,我开始准备施行隐秘夫人的沟通性邀请仪式。
许多魔法师习惯将对魂灵的邀请仪式直接简称为请灵仪式,因为他们通常是出于学习、护佑或强化力量等目的、重复且只邀请自己选择的某位特定的精神。而由于我常常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施行不同仪式,我有时得谨慎地编排我的措辞,每次都将它们正式地称为“——”的邀请仪式,以免请灵仪式这种广泛而太过具有概括性的用词冒犯到我所邀请过的任何一位或几位精神。
我在月圆前夜开始布置隐秘夫人的邀请仪式。除了一般的器具之外,我准备了酒、东派做法的波提舍蜜糖、原始芒椒和产于玛索亚流域的拉米伽叶。借助四象仪和《星之向导》(这是我最喜欢的天文读本之一)进行计算之后,我确认了月亮和孤星连成的线会在哪几个夜晚指向希穆娜古王国。
鉴于隐秘夫人是具有个体存在与人格的魂灵,而非自然精神之类,我在这里不会具体去描述仪式的施行过程,以避免过多仪式对她的过度侵扰。总之,我最后低下头,闭上眼睛反复念诵隐秘夫人的名字,直到感觉到坛里的拉米伽叶的火苗已经熄灭殆尽,我睁眼抬起头来,看到那高大的身影就静静地伫立在我面前。我拿起装有蜜糖的银杯向她泼去,然后用食指沾起杯底剩余的一点,涂抹到眼皮和嘴唇上,一刹那这穿着长裙的女性的轮廓清晰了起来,在月色下她的面容苍白,神情中显露出淡淡的忧伤。我以希穆娜的传统礼节向她问好,但她还是那样忧伤而迷茫地看着我,并没有什么反应。
“你好,密斯提。”我用古希穆娜语言说,密斯提的发音依照月间集中使用的叫法。她在听到密斯提这个发音后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迟疑地开口,但她轻柔的嗓音中包含的语词却并不是我记忆范围内的古希穆娜语——难道是生僻的词语,皇室的秘话或是我未曾了解到的方言(想到这里我甚至有点愧疚自己的准备不够充分)?我一边如此想着一边按照发音记下了她所说的话,并照着读了一遍,“Do-ari,ale-to-sa-i。”
尽管我不理解这句子的实际意义,但她的表情明朗起来,她背对着月光朝我俯身,有些急切地重复着另一句话,我看到她举起双手放在胸前,手指交错摆出了一个颇有些复杂的手势。我依然困惑,但记录下了她那些新的发音和动作。然而,当我想要继续询问时,云雾飘来,遮蔽了月亮,隐秘夫人在我面前消失。
回到家里回顾刚刚匆匆写下的笔记时,我发现她所使用的语言和手势我闻所未闻,从结构来看并不像是希穆娜的方言;当然我大可以接着找一个晚上再次邀请她,但在知道她所使用的语言和她的文化环境,并能真正沟通之前,施行再多的邀请仪式也无济于事。在思考她的手势,以及那我所记录的只言片语时,我想起了《月间集》中诗句所提,远行狩猎时发现于深林,外乡的神秘女人……我突然想到,会不会还有某种可能性,存在其中?
隐秘夫人可能确实来源于月间集写就的那个年代,希穆娜王朝的某个年代……但她可能并非希穆娜城市的本土居民,而是玛索亚流域的,甚至更远的地方的子民,或许是某种古老的原始秘教的信仰者,而那支教族,在某一天被希穆娜所发现。这体量相差巨大的文化社群的接触后果不得而知,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她以“外乡的神秘女人密斯提”之名出现在来自希穆娜的、堪称皇室野史的民间诗集里,并被赋予了处死的结局,乃至现在还游荡在月下的原野之中。
我在那之后去寻找了一些考古方面的文献,也访问了几位学者,但仍然没能拂去隐秘夫人的哀伤的话语上那重重的迷雾。我几乎要认定她的族裔的语言和文化尚未被真正地发掘出来和研究过就已默默消亡,它们在历史中留下的痕迹需要悉心寻找……当然,也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可能,即隐秘夫人的族人现在还在米底亚大陆西北部的某个地方安静地存续着……即使在希穆娜王国也已经走向灭亡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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